來源:《文匯報》,2023年8月14日
作者:李因才,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副研究員
在為期一周的“最后攤牌”威脅未果后,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西共體)10日在尼日利亞阿布賈舉行第二次緊急峰會,與會領導人決定組建一支待命部隊,以迫使政變軍人將權力交還民選政府。尼日爾新軍事政權與西非地區集團之間的緊張關系迅速升級,不過,軍事干預可能并不容易啟動。西共體為化解尼日爾危機同時也做出新一輪外交嘗試:12日,西共體議會決定派一個特別委員會赴尼日爾斡旋。不過,西共體先前的類似外交斡旋遭到尼日爾政變軍人拒絕。
組建有效的待命部隊不容易
作為駐扎尼日爾兵力最多、影響最大的兩個域外國家,美法顯然難以直接出手干預尼局勢。迄今為止,美國還沒有將這起奪權事件稱為“政變”,而是將其描述為“以武力奪取政權并破壞憲法的努力”。盡管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威脅切斷“數億美元的援助項目”,不過竭力維持雙邊軍事合作仍是華盛頓的首要選擇。
由于非盟“不干涉成員國內政和尊重地區主權”的條款,干預部隊只能來源于西非地區。冷戰結束以來,由于沖突和政變頻發,西共體經常武力干預成員國的內部沖突和權爭。這些部隊多是臨時組建,并以某一國為主導,形式也多以監測停火等消極維和為主,主動進攻或軍事威懾非常少見。2017年岡比亞總統葉海亞·賈梅大選落敗后不愿交權,西共體隨即同意由塞內加爾為主導,部署了7000名士兵,迫使賈梅交權。1997至1998年對塞拉利昂的干預則以尼日利亞為主組成五國委員會,特遣隊直接入境將軍政府趕出,恢復了原來的總統職務。上述兩次行動面對的對手都比較單薄。國家規模不大,內部則陷入分裂。在岡比亞,軍方默認了西共體的干涉,賈梅毫無反擊之力。
與岡比亞和塞拉利昂相比,尼日爾規模要大得多,其國土面積是尼日利亞的1.37倍,居非洲第二位。更重要的是,尼日爾有正規軍、憲兵、國民衛隊及警察共約5.3萬人,預備役部隊約5000人。由于長期反恐反叛,加之屬于美歐在西非地區軍事方面的重點援助和培訓國家,尼日爾軍隊的戰斗力不容小覷。若想形成可信的武力威懾,西共體必須組建一支規模上萬的兵力。
目前承諾參與軍事干涉的四個國家,只有科特迪瓦提出可出動一個營的兵力1000人左右。塞內加爾和貝寧還未表態,大部分的兵力可能來源于目前推動干涉行動的西共體輪值主席國尼日利亞。在西非地區,尼日利亞擁有最大規模的國家軍隊,現役軍人約13.5萬至22萬。
自發出最后通牒以來,沿著與尼日爾邊界地區,尼日利亞開始出現軍事調動。不過,鑒于軍事投放能力,即便西共體就這支軍隊的組成和運作達成共識,部署到位也需要數周甚至數月時間。
軍事干預的時間窗口在流失
隨著時間窗口的流失,軍事干預將面臨越來越大的挑戰。一是主導國尼日利亞國內出現日益強大的反對聲音。博拉·提努布是在今年5月份以微弱優勢贏得大選上臺的。尼日爾政變以來,提努布試圖重振西共體尤其是尼日利亞在西非地區的大國主導地位,從而樹立自身的強硬形象。
但連日來,尼日利亞國內的反對派、與尼日爾接壤地區的族裔要求和解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實際上,提努布眼下在國內面臨著更急迫的經濟尤其是安全挑戰。尼日利亞34個州中32個有嚴重安全挑戰。北部的伊斯蘭叛亂分子、尼日爾三角洲地區活躍的反叛武裝、中部穆斯林豪薩-富拉尼牧民與本土基督教農民之間的沖突,以及疫情期間各地出現的強盜匪徒,這些都限制了尼日利亞用于外部的武裝力量。
其次,尼日爾軍人正在逐漸鞏固權力。這種鞏固體現在三方面:一是軍人集團內部在逐漸整合。政變以來,鄰國乍得、中非,以及聯合國、西共體的代表和尼日利亞地方宗教領袖多次出訪斡旋,但難以獲得尼政變軍人首領的會面,這種不妥協的姿態從側面反映了軍人集團內部的團結。二是軍政府逐漸開始以民族主義為意識形態工具進行社會動員,這種社會動員將外部干涉視為一種針對國家層面的軍事侵略。三是在外部爭取同情和支持。先前政變成功的馬里、布基納法索、幾內亞三國已經站在尼日爾一邊,前兩國還與尼日爾形成了安全同盟。在臨近區域,阿爾及利亞、乍得也反對軍事干預。
第三,政變已經兩周,國際輿論環境也在發生變化。西非薩赫勒地區日益惡化的安全態勢已經造成巨大的人道主義災難,這一地區陣營的兩極分化將釀成難以想象的安全挑戰。就其地理位置來說,尼日爾地處整個薩赫勒地區的樞紐位置,在遏制極端伊斯蘭擴張方面一直被視為可靠的盟友。尼日爾還是非洲移民前往歐洲的重要過境通道,2015年,尼日爾取締了許多向北移民的場所,并與歐盟密切協調打擊人口販運。一旦尼日爾成了沖突場地,中東和歐洲將面臨極大的風險與挑戰。
未來局勢發展幾種可能走向
就目前的態勢看,尼日爾的未來局勢有五種可能走向:一是西共體與尼日爾軍人集團達成和解,軍人集團成立過渡政府并承諾明確的大選時間表,這可能是當前最好的結局。二是軍人集團內部出現嘩變,大權旁落,西共體的干預部隊進入維和,軍人被迫交權。三是軍人集團內部大體團結,但在國內出現反對政變的反對勢力和地方叛亂,尼日爾陷入持續的內部沖突。四是尼軍事集團成功鞏固權力,并與馬里、布基納法索等國結成穩固安全同盟,外部干預流產。五是西非薩赫勒地區陣營對立,地區多國滑入沖突,武力干預演化為輻射整個西非的全面戰爭。這將是最壞的結局。
尼日爾的變局給西非薩赫勒地區構成了巨大的安全困境。國際社會和該地區的政治家都需要謹慎處理,小心平衡,既要遏阻軍事奪權的頻繁出現,又要防止這一地區局勢的失控。更重要的是,該地區十余年的軍事反恐充分證明,安全問題不能單純依靠軍事維穩手段,改變這一地區的經濟社會長期停滯不前的窘境,可能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