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因才：尼日爾激起薩赫勒地區新安全漩渦

受西共體委派，乍得總統代比（左）7月30日訪問尼日爾，分別會見了被扣押的尼總統巴祖姆（右）和軍方政變領袖奇亞尼。這是巴祖姆在政變后第一次“露臉”。視覺中國

 當地時間2日，尼日利亞前總統阿布巴卡爾率領一個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西共體）代表團抵達尼日爾展開斡旋。

法國首架從尼日爾撤僑專機同日凌晨抵達法國首都巴黎。意大利等其他歐洲國家也著手從尼日爾撤僑。

西共體7月30日對尼日爾政變軍人實施制裁，并要求其一周內釋放遭扣押的總統巴祖姆并讓其重新執政，否則可能使用武力加以解決。

尼日爾政變是近年來繼馬里、幾內亞和布基納法索之后，西非地區再有前法國殖民地陷入政變漩渦。軍事政變使這個貧困國家再度陷入動蕩深淵，更進一步惡化了尼日爾所在的薩赫勒地區的安全形勢。

“政變地帶”是如何形成的

非洲一直難以擺脫政變毒瘤。據不完全統計，自二戰結束以來，非洲國家已經出現了約300次政變。1990年后，非洲地區組織對政變采取公開譴責、限制成員資格和針對性制裁措施等一系列手段，取得了較大成效。1990年代，非洲成功的政變不到10次。2010年至2016年非洲共發生37次政變，成功更迭政權的為3次。

但是近幾年，非洲的政變頻率和成功率明顯抬頭。光在薩赫勒地區，內亂不斷的馬里在2020年和2021年先后發生兩起成功政變，布基納法索也在去年1月和9月兩次實現軍事奪權。該地區因此被國際媒體稱為“政變地帶”。

與馬里、布基納法索接壤的尼日爾，此次也成為了薩赫勒地區“政變潮”的漩渦。尼日爾位居薩赫勒地區的中心，國土三分之二被沙漠覆蓋，經濟凋敝，資源匱乏，在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中常年排名墊底。尼日爾1960年脫離法國獲得獨立，此后多數時間處于軍人政權統治之下。1990年實行多黨制以來，民選政府兩次遭政變奪權。2021年巴祖姆在大選中獲勝后，當年和2022年部分軍人又兩次嘩變，不過都沒有成功。

長期的軍人執政，特別是國家面臨急迫的安全壓力，使尼日爾軍人集團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顯要。一旦民選政府執政不力，出現貪腐丑聞，軍人集團就試圖接管權力。由于民眾的訴求長期無法改善，軍人集團反而成為破除政治僵局的希望源泉。

不幸的是，內部的這種治理危機在鄰國政權頻繁更迭、薩赫勒地區不斷惡化的安全形勢背景下不斷放大，最終壓垮了巴祖姆政權。2011年利比亞危機爆發后，中東地區潰敗的伊斯蘭極端勢力穿過漏洞重重的利比亞南下，涌向薩赫勒地帶，并利用2012年馬里的北部叛亂逐漸在該地區坐大。它們與當地的反叛組織相互勾連，利用非洲國家薄弱的國家管控能力、多孔相互滲透的邊界、地方錯綜復雜的矛盾以及犯罪走私網絡，跨境流動。這些不安全因素相互強化，盤根錯節，循環往復，導致尼日爾國家治理能力低下，安全持續惡化。

政變逆流合流沖擊薩赫勒地區安全架構

值得注意的是，政變之后，尼日爾政局出現兩方面的變化：第一，外界發出了強有力的干預威脅。第二，軍人集團開始與馬里和布基納法索的軍事政權合流，出現反西方、親俄羅斯的傾向。在此背景下，薩赫勒地區的安全架構面臨重組。

面對西非地區暗潮涌動的政變逆流，非洲地區組織試圖升級措施。此前，蘇丹、馬里、布基納法索等政變軍政府都被暫停會員國資格，并被定向制裁。針對尼日爾，非盟發出明確的強力威脅，給出15天的最后通牒；在西非大國尼日利亞及其雄心勃勃的新領導人提努布的主持下，西共體更進一步，限定一周的期限，否則可能武力干預。

在政變出現明確的反法、反西方傾向之后，地區組織可能會與美歐國家加大政策協調，加大外交斡旋的同時聯合施壓。作為長期依靠外部援助的國家，制裁和各類援助的停止顯然對尼政變軍人集團構成巨大挑戰。

但尼軍人集團并非沒有王牌。與此前發動政變的馬里、布基納法索、幾內亞三個西非國家相比，尼從國土面積和人口來說，都算得上一個地區大國。更重要的是，其軍事力量遠超三國。此次政變由總統衛隊主導，如果軍事集團內部不出現分裂，外部干預很難成功。

不僅如此，在外部發出干預威脅后，此前受到制裁的布基納法索和馬里兩個軍政府7月31日發表聯合聲明稱，對尼日爾的任何軍事干涉將被認為是“對布基納法索和馬里宣戰”。三國合流，將對薩赫勒地區的安全架構產生重大影響。歐盟的影響日漸式微，前宗主國法國在這一地區的影響更是一敗涂地。2013年以來，為打擊極端主義，法國在西非投入巨大人力物力，最終卻與政變后的馬里和布基納法索關系交惡。如今尼日爾變局，法國在西非最后一個軍事據點或將被拔除。

美軍在尼日爾的影響也面臨威脅。過去十年，部署在尼日爾的美國軍事人員人數從100人猛增至1016人。在尼的美國前哨基地數量也不斷增加，其中最重要的是阿加德茲的美軍201無人機空軍基地。一旦兩國關系惡化，美國將可能失去在西非的關鍵前哨。

而十多年糟糕透頂的反恐行動，使薩赫勒地區的反法、反西方情緒蔓延，戲劇性地讓俄羅斯和瓦格納軍事集團成了這里受歡迎的存在。

囿于財政、部隊來源和政策限制，非盟和西共體往該地區部署軍事力量的計劃前途未卜。瓦格納的支持雖有利于強化尼日爾、布基納法索和馬里三國政府軍的能力建設，但眼下很難填補這種能力空洞。美歐軍事和財政支持在加速退出，都將導致巨大的安全空洞。

可以預料，尼日爾政局以及薩赫勒地區短期內的安全形勢很難改觀，伊斯蘭極端勢力和反叛武裝會進一步擴張，人道主義危機則可能持續惡化。就此而言，尼日爾的變局可能成了薩赫勒地區新的安全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