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對波蘭政府最為有利的反應，就是在大選前維持適度而不會失控的緊張。
瓦格納兵變的連鎖效應并未因其移師白俄羅斯而偃旗息鼓，相反，這個雇傭兵集團的一舉一動時刻引發鄰國的不安。波蘭總理近日就表達了對瓦格納進入蘇瓦烏基走廊的擔憂，而波蘭國防部長更是宣布計劃大規模擴軍來應對。波蘭為什么如此擔心瓦格納進入蘇瓦烏基走廊？做出這一判斷的依據和動機是什么？在俄烏沖突中接下來還會做出哪些反應？
波蘭的“擔憂”并非一兩天
據俄媒報道，波蘭國防部長布瓦什恰克當地時間7月28日宣布，波蘭計劃擴大其軍隊規模，以應對部署在白俄羅斯的瓦格納部隊。7月29日，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宣布，發現有100多名瓦格納集團的雇傭兵正在前往白俄羅斯西部邊境城市格羅德諾移動，擔心他們會進入蘇瓦烏基走廊，對波蘭發起“混合攻擊”。
波蘭為什么如此擔心瓦格納進入蘇瓦烏基走廊？上海社科院國際問題研究所歐洲研究室執行副主任戴軼塵表示，出于各種復雜的歷史和現實原因，波蘭一直把俄羅斯當成是最大的安全威脅，在俄烏沖突中不遺余力地支持烏克蘭。瓦格納兵變后進入白俄羅斯，立即引發了波蘭和波羅的海三國的緊張，并且馬上向北約發出了警告，擔心這會對他們的國家安全帶來更大的威脅。波蘭認為，瓦格納很可能會在白俄羅斯和波蘭、立陶宛交界的邊境上制造麻煩，偽裝成白俄羅斯的邊防人員，協助滯留在邊境上的非法移民入境，或者干脆直接偽裝成移民潛入到波蘭境內制造混亂，從而削弱波蘭對烏克蘭的支持。
戴軼塵說，波蘭之所以有這樣的擔心，是因為在2021年波蘭和白俄羅斯之間就已爆發了邊境難民危機。當時波蘭就指控：盧卡申科政府故意給中東和非洲的穆斯林提供簽證便利，鼓動他們借道白俄羅斯進入波蘭。盧卡申科政府這么做，背后是得到俄羅斯支持的，通過制造難民危機對波蘭的邊境安全施加壓力，迫使波蘭松動對白俄羅斯的制裁。因此，這次波蘭看到瓦格納進入白俄羅斯，而且還在邊境地區進行軍事訓練，就擔心普京和盧卡申科會故伎重演。
此外，蘇瓦烏基走廊的地理位置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這條長達100公里的陸路通道，連接白俄羅斯和俄羅斯飛地加里寧格勒，還有兩條高速公路和一條鐵路穿過，將波蘭和立陶宛連在一起，是波羅的海三國從陸路進入波蘭的唯一交通線。因此，2014年以來，波蘭和波羅的海三國一直在向北約和歐盟兜售“蘇瓦烏基缺口”的概念，認為這條戰略要道是北約防務上的一個薄弱點，一旦俄羅斯奪取這條走廊，就可以攻擊立陶宛和波蘭，從而引發北約和俄羅斯之間的直接對抗。
強調“威脅”有多方面考慮
對瓦格納西移一直憂心忡忡，波蘭現在做出的這一判斷有何依據和動機？戴軼塵說，7月23日，盧克申科和普京會面時，暗示瓦格納有西進滲透波蘭的意圖，而莫拉維茨基的表態也似乎坐實了這一點。但這是否意味著瓦格納集團確實會進入、甚至有能力控制蘇瓦烏基走廊，從而對波蘭構成實質性的安全威脅？從目前公開的可靠消息來看，波蘭做出上述判斷還只是一面之詞。莫拉維茨基沒有確認他的情報來源，其他北約國家也沒有表態予以佐證。在白俄羅斯方面，一直監視邊境軍事動向的反對派組織并沒有觀察到這一跡象。就連烏克蘭方面也認為，想利用瓦格納集團對北約國家構成威脅是很不現實的，更多的是對波蘭進行一種心理戰。
從實際的作戰能力來看，瓦格納在兵變后，已經向俄羅斯政府移交了重型武器，而大概有3000-5000名人攜帶輕型武器已進入白俄羅斯，未來可能會增加到1萬人。反觀波蘭方面，在距離白俄羅斯邊境100公里范圍內，已經部署了兩個機械化步兵旅的兵力，從7月中旬起，波蘭又向東部邊境增派了1000多人軍力，在兵力對比上占據優勢。
戴軼塵認為，波蘭強調瓦格納的潛在威脅不僅有安全上的考慮，也有內政和外交方面的需要。
在內政方面，波蘭將在今年10月中旬到11月上旬之間舉行議會大選，莫拉維茨基所在的法律與公正黨面臨競選連任壓力。他在本次大選中的主要競爭對手是曾經擔任過波蘭總理和歐盟理事會主席的圖斯克。今年6月，波蘭成立了“俄羅斯影響委員會”，專門負責調查自2007年以來，波蘭擔任公職的人員中是否有幫助俄羅斯損害國家安全和利益的“代理人”。圖斯克等反對黨的政要都被納入了這份調查名單。這一做法不僅在波蘭國內引起了反動黨的強烈反彈和大規模的民眾抗議，而且美國和歐盟也公開表示，擔心波蘭政府借機打壓反對黨。所以，在這樣的背景下，波蘭政府拋出“瓦格納有可能非法入境”的判斷，可以部分轉移國內的政治矛盾，同時削弱波蘭民眾對圖斯克的信任。因為法律與公正黨一直堅決地反對歐盟的難民庇護政策，還攻擊圖斯克對俄羅斯和德國、歐盟過于友好。
在外交方面，波蘭也一直在歷史問題上和俄羅斯進行交鋒。俄烏沖突爆發后，波蘭領導人在公開講話中，不斷將現實的沖突與歷史上沙俄瓜分波蘭相提并論，以此激發民眾的恐俄情緒，為激進的反俄立場尋求支持。今年5月，波蘭以“加里寧”牽涉二戰時期的“卡廷慘案”為借口，要求恢復加里寧格勒的歷史舊名“柯尼斯堡”，并改為波蘭語，叫克魯勒維茨，引發俄羅斯不滿。最近，俄羅斯總統普京在7月21日和29日的兩次公開講話中，都提到了歷史上的波蘭領土劃分問題。普京還認為，波蘭有占領烏克蘭西部領土的企圖，從而可以直接介入俄烏沖突。為了回擊普京，波蘭國防部長重申了政府在2022年就已經正式通過的擴軍方案，而總理莫拉維茨基又在視察軍工廠的場合拋出瓦格納靠近蘇瓦烏基走廊的言論。這一方面是波蘭政府需要顯示對俄保持強硬的外交姿態，另一方面也有借題發揮的考慮，用安全議題加強對國內選民的政治動員，在大選前形成“聚旗效應”，并緩解美國和歐盟在大選問題上施加的政治壓力。
對波蘭最有利的“反應”
接下來波蘭還會做出哪些反應，對俄烏沖突又會帶來什么影響？戴軼塵說，目前，波蘭已經在北約和歐盟內部牽頭打造了一個以它和波羅的海三國為核心的“反俄鷹派小集團”，獲得了美國和北約的大量軍事支持，顯著提升了它們在北約東翼的戰略地位。瓦格納進入白俄羅斯，雖然加大了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的邊境安全壓力，但也會推動他們開展更緊密的防務合作，還有了正當理由敦促美國和西歐大國繼續加大對北約東翼的軍援力度。
但波蘭也十分清楚一旦沖突升級，觸發北約集體自衛權可能帶來的嚴重后果。從去年波蘭處理邊境村莊遭到導彈襲擊的做法來看，它仍然要看美國的臉色行事。在沒有獲得美國的同意之前，近期波蘭在東部邊境的軍事活動還是會保持必要的克制和理性。
戴軼塵說，即使目前波蘭出于國內政治的需要，不愿緩和強硬的反俄立場，對促使俄烏談判的外交調停活動態度冷淡，但單靠波蘭自己是沒有能力推動沖突升級的。當前對波蘭政府最為有利的反應，就是在大選前維持適度而不會失控的緊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