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及其北約盟國今年5月1日開始從阿富汗撤軍,在此后不到2個月的時間內,塔利班以驚人的速度“攻城略地”,控制了阿富汗1/3以上的領土。
據《紐約時報》報道,6月25日,美國總統拜登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對坐在身旁的阿富汗總統加尼說:“我們的部隊可能會離開,但對阿富汗的支持不會結束。阿富汗人必須決定他們的未來,以及他們想要什么。”
加尼則表示,“作為一個懂得感恩的國家,我想要承認的是,這些年來美國在作戰和資金方面的付出不遺余力。”而就在此番對話的幾小時前,加尼剛剛駁斥了美國情報機構,后者稱阿富汗政府可能在美軍撤離后的半年內垮臺。
美軍將在今年9月11日前從阿富汗全面撤軍,拜登并無意向改變這一決定,也未表明在最后期限到來前的兩個多月里美國會做些什么,來扭轉阿富汗日益惡化的安全局勢。
“美軍從阿富汗撤離,也許有人會對美國再次選擇戰略退卻而幸災樂禍。但阿富汗不會是令西方最頭疼的問題,而是其鄰國的問題,我們面對無路可退的局面。”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執行會長兼秘書長科爾圖諾夫6月24日在于西郊賓館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20年:回眸與前瞻”國際研討會上強調了應對潛在危機的緊迫性。
即將脫身的美國很可能給阿富汗留下一個“爛攤子”,牽動地區國家的敏感神經。這個被稱為“帝國墳場”的國家將面臨怎樣的未來?
阿富汗直面多重危機
在長達20年的阿富汗戰爭中,該國超10萬平民傷亡,還有大量阿富汗人流離失所,淪為難民。
阿富汗媒體黎明新聞25日發布統計稱,近兩個月內,阿富汗已有80個縣落入塔利班之手。塔利班發言人日前則對美國廣播公司表示,他們已經控制阿富汗163個縣,但這一說法無從考證。
隨著塔利班的軍事行動加速,一些平民正在逃往仍由阿富汗政府控制的大城市。名為納扎里的阿富汗青年告訴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聽見密集的槍擊聲,每個人都在哭泣,逃離自己的家園。”
數千名曾為美軍工作的阿富汗公民或許還抱有一線希望,因為拜登許諾將重新安置這部分人員。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拜登6月24日在白宮表示:“我們歡迎那些冒著生命危險幫助美國的阿富汗人,已經開始安置程序。”
目前雖然已有1.8萬名阿富汗公民向美國申請特殊移民簽證,但美國尚無具體計劃表明將他們安置到何處,且不清楚未來塔利班是否會允許阿富汗人從喀布爾機場離境。
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23日表示,美國撤軍后,阿富汗出現的最為糟糕的局面就是當地爆發內戰,喀布爾政府垮臺,阿富汗陷入分裂。俄羅斯國防部長謝爾蓋·紹伊古近日也表達了相似的擔憂,但加尼對自己的政府仍保有信心。
上海社會科學院上海合作組織研究中心副主任、國際問題研究所副所長余建華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他對阿富汗的未來持審慎的樂觀態度。美軍撤離之后,盡管阿富汗局勢會出現局部動蕩,但大概率不會完全顛覆現有局面,這一方面是因為美國和北約還在中亞地區留存了一些力量,而更重要的則是阿富汗政府自身的力量在這些年也有所成長。
聯合國新聞網站22日報道稱,聯合國秘書長阿富汗問題特別代表德博拉·萊昂斯6月22日在安理會有關阿富汗問題的通報會上指出,阿富汗面臨多重危機,包括難民遷移、恐怖主義泛濫,還有毒品走私增加。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執行主任瓦利特別強調,毒品犯罪分子和恐怖分子結成的聯盟或帶來更多威脅。
世界三大毒品產地之一的“金新月”位于西南亞,每年生產數千噸毒品,其核心地帶就是阿富汗,該國的連年戰亂加劇了毒品泛濫,為恐怖主義提供了肥沃土壤。據俄羅斯衛星通訊社報道,俄安全會議秘書尼古拉·帕特魯舍夫24日表示,在西方部隊駐扎阿富汗期間,該國毒品產量增長39倍多。“生產毒品為恐怖分子提供了強大的資源保障。”
“‘反毒’是一個關鍵切入口。若毒品問題得以解決,阿富汗問題的一半就解決了。”馮紹雷指出,我國在解決貧困問題方面的經驗可能會對阿富汗有幫助,例如有效地組織中小企業,以及復興當地農業,從長遠著手,幫助阿富汗在反毒之后擁有一個替代產業。
“尊重阿富汗人自己的選擇”
在美國和北約軍隊從阿富汗撤走后,外界將目光聚集到地區國家。《耶路撒冷郵報》報道稱,土耳其、巴基斯坦和伊朗正在采取行動,以填補美軍從阿富汗撤離后留下的空白,三國都在為美國徹底離開的那一天做準備。
而阿富汗前總統卡爾扎伊近日在莫斯科國際安全會議上表示,俄羅斯和中國可能在阿富汗恢復和平的問題上發揮重大作用。
過去40年,從蘇聯到俄羅斯,其對阿富汗的政策雖有差異,但始終維持對該國的影響力。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后,俄羅斯政府高層多次呼吁國際社會關注阿富汗局勢,并警示地區的潛在危機。“俄羅斯在阿富汗問題上將會發揮一個比較重要的作用,會協調有關阿富汗的各種多邊機制,并運用上合組織這個平臺去推進。”馮紹雷說道。
阿富汗是上合組織的觀察員國家,組織的成員國也與其地理相近,此外上合組織還設立了阿富汗聯絡組,幫助其實現和平重建。余建華表示,針對阿富汗問題,上合組織將會更加重視綜合治理,而非武力解決。“美國撤軍也可被視為一個機遇,因為上合組織可以更多地參與阿富汗事務,使上合組織解決阿富汗問題的機制更加務實,并推動改革。”
針對上合組織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的作用,也有專家持不同看法。哈薩克斯坦教育科學部哲學/政治和宗教研究所政治研究中心主任 A. 阿姆列巴耶夫25日在于上海政法學院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20年:回眸與前瞻”國際研討會上直言,“整個中亞地區已成了地緣政治的試驗場和地緣政治對立的平臺,阿富汗局勢越來越脫離上合組織的控制,上合組織也不太能夠成為一個非常有效的外部刺激因素。”
由于有關阿富汗的多邊協調機制眾多,更多人呼吁國際社會以聯合國為中心解決阿富汗問題。萊昂斯在安理會通報會上表示,“倘若各方承諾進行真正的談判,并就聯合國的作用達成一致,我們準備這么做,也有能力去這么做。”
“阿富汗的‘悲劇’實際上是大國博弈造成的,我們要尊重阿富汗人自己的選擇。”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蘇暢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強調,“阿人治阿”非常重要。
據新華社報道,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5月11日在與中亞多國外長舉行會談時,就當前阿富汗局勢闡明中方立場,阿和平和解進程首先應落實“阿人主導、阿人所有”原則,并推動阿形成廣泛包容的政治安排,該國未來的國家治理結構應當符合其獨特的國情和發展的需要。
中亞國家面臨的挑戰
美國從阿富汗撤軍之后,下一步棋怎么走引發關注。《華爾街日報》5月8日曾援引美政府高官的消息稱,美國可能考慮在中亞和中東部署軍隊和裝備,其中,美方最看重的是與阿富汗接壤的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
美國阿富汗問題特使扎爾梅·哈利勒扎德6月14日在哈薩克斯坦舉行的記者會上表示,美國從阿富汗撤軍的同時,希望在中亞地區擁有保護美國國家安全的能力。他提到,美國尋求與中亞國家合作,共同采取措施應對阿富汗可能構成的威脅。
其實,美國在中亞部署有限軍事存在作為阿富汗戰略的輔助手段,這種想法并不新鮮。“9·11恐怖襲擊”后,美國曾在烏茲別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的兩個軍事基地駐軍,但分別于2004年和2014年撤離。與“9·11”后的那段時期相比,當下無論是中亞的內部條件,還是更廣泛的地區環境,都不利于美軍的存在。
“美國很難在中亞國家建立軍事基地。”蘇暢指出,一方面,中亞國家不會允許外國軍隊入駐,尤其是美國的軍事力量,“逐一分析中亞國家后可以發現,它們非常警惕大國力量在它們本國內的變化,這種大國力量是不平衡的,中俄影響要高于美國,而中亞國家并不想打破這種狀態。”
相比美國駐軍,中亞國家更加警惕的或許是阿富汗的恐怖主義外溢。目前阿富汗境內有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和攻勢加強的塔利班,而后者的實力正在加強。蘇暢分析稱,塔利班不會允許“伊斯蘭國”刺激中亞國家,因為塔利班一旦奪權成功便需要中亞國家的支持。此外,中亞國家邊境防御能力和反恐力量建設也不斷增強,可以應對邊境地區的恐怖組織入境偷襲。
與此同時,俄羅斯正加強在其“后院”的軍事影響力。近期,俄羅斯與塔吉克斯坦舉行了大規模聯合軍演,并著手將其防空系統與中亞伙伴國家進行整合。俄政府表示,這些行動旨在幫助中亞各國抵御來自阿富汗的恐怖主義威脅。《日經亞洲評論》援引一些專家的觀點稱,俄羅斯一系列行動的真正目的是應對美國在該地區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