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于上觀新聞，2020年2月4日
李立凡，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副研究員、上海社會科學院上合研究中心秘書長
題圖：2月2日，蓬佩奧訪問哈薩克斯坦，哈總統托卡耶夫（右）會見美國國務卿蓬佩奧。
除了“拋魚鉤”“說套話”“潑臟水”，蓬佩奧沒干啥好事。
行程推遲1個月后，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最近如約訪問了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并在烏國首都塔什干與中亞五國外長舉行“C5+1”機制會談。
“哈、烏兩個前蘇聯中亞地區的關鍵國家，是擁有6000多萬人口、以穆斯林為主的富油地區。”半島電視臺稱，“在美國總統特朗普第一任期內，華盛頓對中亞地區沒表現出什么興趣。因此，蓬佩奧在2月1日至3日的訪問中努力彌補這一點。”
不過，在俄羅斯媒體看來，蓬佩奧這位“有毒的客人”踏足俄羅斯后院“探索地形”，除了“拋魚鉤”“說套話”“潑臟水”外，沒干啥好事，見不到任何美國-中亞實質性合作推進的跡象。他對美國新中亞戰略的推銷，更意在擠壓中俄的利益空間。
遲來的訪問
蓬佩奧此次訪問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原定1月成行，但由于美國駐巴格達使館遇襲，計劃延后。現在，遲來的蓬佩奧開啟快節奏訪問模式，在2月1日至3日走訪兩國，并參加“C5+1”會談，推銷美國的中亞新戰略。
在1日至2日的哈薩克斯坦行程中，蓬佩奧與哈薩克斯坦總統托卡耶夫、首任總統納扎爾巴耶夫等政要會面。蓬佩奧在會談中說，美國積極評價哈薩克斯坦實施的政治經濟改革計劃，并介紹了美國即將出臺的中亞地區新戰略的基本內容，稱“新戰略將著眼于促進中亞地區的獨立與繁榮”。
會談中，雙方強調進一步加深在經貿、投資、IT技術以及國際反恐領域合作的重要性。哈總統表示，有意在哈設立阿富汗問題特別代表職位。蓬佩奧表示，來自美國的石油天然氣公司將繼續投資哈薩克斯坦的資源開采。“我們之間經濟聯系非常好。兩國建立直達航線事宜正在考慮中。”蓬佩奧說。
哈薩克斯坦總統戰略研究所副所長闊什穆巴耶夫認為，蓬佩奧的訪問非常重要。在此之前，美國國務卿對哈薩克斯坦的最后一次訪問是在5年前。俄媒指出，近年哈美關系提振的一個標志性事件，是2018年納扎爾巴耶夫訪美。當時，雙方簽署了《哈薩克斯坦與美國：面向21世紀的增強的戰略伙伴關系》及20多個協議，意向合作總額高達75億美元。
在結束對哈薩克斯坦的訪問后，蓬佩奧于2日晚前往塔什干，與烏茲別克斯坦總統米爾濟約耶夫舉行會談。
美媒指出，米爾濟約耶夫2018年5月對美國進行歷史性訪問，通過《開啟戰略伙伴關系的新時代》聯合聲明后，雙邊關系有了突破。這一點也反映在財政援助上：美國把對烏財政援助從2016年的1010萬美元提高到2018年的2810萬美元。
蓬佩奧在會談中說，美國支持烏茲別克斯坦各項改革，支持烏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愿為烏加入世貿組織提供全面幫助。俄衛星網援引蓬佩奧的說法稱，華盛頓打算向烏提供價值100萬美元的技術援助，以刺激金融部門改革。
3日，蓬佩奧在塔什干與中亞五國外長舉行“C5+1”會談。
“C5+1”政治對話機制于2015年啟動，旨在使中亞五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外長與美國外長定期會晤。外長們上次會面是在去年9月聯合國大會期間。
會談結束后，六方發表聯合聲明，表示將強化在經貿、能源、科技、教育和安全等領域合作。美方重申將繼續支持中亞五國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致力于在所有共同關心領域擴大區域合作。
中亞是新盟友嗎
蓬佩奧新年伊始發力中亞外交，引起分析人士熱議。“中亞是特朗普的新盟友嗎？”美國外交政策委員會高級研究員斯蒂芬·布蘭克提出設問。
在布蘭克看來，中亞從來都不是美國外交政策的重點。它也不會很快取代歐洲、東亞和中東對華盛頓的重要性。但是，越來越多跡象表明，在美國的外交政策考量中，該地區可能較以往更為突出。
具體而言，有三個方面激起了美國的興趣。
第一，美國希望中亞能有助于牽制中俄。
在美國眼中，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以及俄羅斯“歐亞經濟聯盟”對中亞國家的吸引力，已經不容忽視。而美國把中俄列為戰略競爭者。華盛頓的想法是，重塑一個更緊密、更一體化、更集群的“大中亞”，使它在面對周邊大型合作伙伴的過度影響力時，更有能力進行應對。當然，這個“大中亞”是個可控的中亞，聽美國話的中亞。
“華盛頓的目標是削弱后蘇聯空間的一體化進程，”俄科學院世界經濟與國際關系研究所后蘇聯研究中心主任愛德華·索洛維耶夫說。因此，也就不難理解，當烏茲別克斯坦說正在研究加入“歐亞經濟聯盟”時，美國內心受到的“暴擊”——這被視作對美國愿景的重大威脅。
而且也不難理解，蓬佩奧為何一路上把“獨立和主權”掛在嘴邊，對中俄頻頻“潑臟水”，叮囑完“中國影響力”，又嘮叨新疆問題。俄《消息報》說，蓬佩奧的旅行，只是滔滔不絕地闡述了華盛頓的意圖，對東道主毫無用處。
上海社會科學院上合研究中心秘書長李立凡認為，雖然蓬佩奧嘴上說新中亞戰略是加強中亞國家能力建設，事實上核心在于遏制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俄羅斯“歐亞經濟聯盟”。如果說數年前美國提出的“大中亞”戰略更注重阿富汗在地緣板塊上的作用，那么特朗普如今將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作為重點支撐國，企圖打造一個進階版“大中亞”戰略。從長遠看，這對“后普京時代”的中亞也是一種考驗。
第二，美國希望中亞國家更積極地與阿富汗打交道，為華盛頓撤離阿富汗、擺脫戰爭泥沼提供支持。
在這點上，烏茲別克斯坦被賦予重要地位。華盛頓希望，在美軍撤出阿富汗后，與塔什干“分擔”責任。先前，烏茲別克斯坦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推動阿和平進程，包括在2018年8月和2019年8月接待塔利班代表團，美國希望在阿富汗問題上創造更多雙邊合作機會。
另一方面，華盛頓中斷對巴基斯坦軍事援助后，觸發伊斯蘭堡可能采取報復行動的警報，不排除巴方禁止利用其領土為駐阿美軍提供后勤補給。一旦如此，美國將不得不“改道”，采用經過俄羅斯、中亞和高加索地區的北部路線。這也是它倚重中亞的原因。
第三，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都是與美國建立較長時間友好關系的中亞地區大國，而且一個正處在權力過渡時期，一個順利實現獨立后首次權力交接，讓美國對新領導層產生興趣。尤其對于米爾濟約耶夫，特朗普不僅談到了他的改革努力（說這可能為更多貿易和投資奠定基礎），還與他談及阿富汗問題的合作。
反觀中亞國家，它們也有同美國合作的意愿。納扎爾巴耶夫在會談中強調兩國為深化伙伴關系做出的努力。他說，目前哈薩克斯坦境內有410家哈美合資企業，美國在哈投資規模超過450億美元。烏茲別克斯坦則希望憑借其人口基數和市場容量，在加工業和新能源產業獲得美國的助力。
口惠實不至
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所長孫壯志指出，“9·11”以來，美國在中亞影響力擴大。2015年更是建立“C5+1”，以求擴大地區影響。美國看重中亞的油氣資源、在阿富汗問題上的作用、以及地區安全上的價值。中亞地處中、俄、伊朗之間，美國希望中亞國家能有助于牽制戰略競爭對手。
然而，由于美國歷來不將中亞戰略置于外交優先位置，所謂的“新中亞戰略”又遲遲不落地，這讓外界明顯感覺到，美國的中亞戰略只是中東戰略、對俄對華戰略的附屬部分，夾帶了“防范地緣政治對手”的私貨，并不是真心實意在經濟和安全上給予中亞伙伴支持。有數據顯示，2018年美國國會對中亞五國的經濟援助預算總額約5126萬美元，比2016年削減了一半左右。
孫壯志說，中亞希望與美國拉近關系，也希望“C5+1”探討的地區問題能在美國幫助下得到有效解決。但事與愿違——美國在經濟上的投入并不顯眼，口惠實不至。而且“C5+1”也僅僅是磋商機制，實質作用有限。另有不少中亞國家對2005年吉爾吉斯斯坦顏色革命心有余悸，擔心美國介入會威脅國家政治安全。
駐倫敦的中亞問題專家阿利舍爾·伊爾哈莫夫不期待蓬佩奧的訪問能取得任何突破：“的確，美國準備支持烏茲別克斯坦等國家的改革。但迄今為止，這些改革還沒有達到吸引美國認真投資的程度。”
俄羅斯獨聯體國家研究所副所長弗拉基米爾·扎里欣對《消息報》表示，到目前為止，蓬佩奧只是拋出空空的魚鉤，徒然地想要釣魚——恢復一點平時被忽略的美國-中亞關系。但看不到具體承諾，也無法指望改變現狀。
但俄政治研究所所長謝爾蓋·馬爾可夫認為，情況仍舊需要警惕。“美國確實可以挖走俄羅斯的鄰國，烏克蘭已經站在敵人一邊，美國還想在白俄羅斯發動政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