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0年以來,美國在抓緊東亞戰略的調整,這對中國1990年代以來奉行的外交、安全與周邊的睦鄰政策帶來了一系列的消極影響。東南亞國家雖然希望美國能對這幾年它們過于靠近中國進行適度的平衡和糾偏,但也非常擔心中美之間的緊張關系升級,引起對抗,破壞地區穩定,使它們這些小國不得不卷入中美的競爭中而受到損害。
在希拉里對中國的南海政策發難后,東盟國家已經開始對引入美國的干預進行反思,它們對中國的強烈反應非常吃驚。一旦局勢惡化,它們們將不得不選邊。它們也對美國在此問題上作出的承諾的程度表示懷疑,并且判斷希拉里的聲明僅僅是她個人的行為,是為了從中國那里得分。越南國防部副部長阮志詠在中國訪問時明確表示,不要把美越之間的這些防務交流看成是反常的。越南實行“三不”政策,即不與任何國家結成軍事同盟,不允許任何國家在越南建立軍事基地,不拉攏或依靠一個國家反對第三國。從這一點看,越南也處于非常矛盾的狀況:想把南海問題國際化和多邊化,提升美越為戰略伙伴關系,借助美國的力量,增加在南海問題上與中國博弈的實力和籌碼。但它要發展經濟,又離不開和中國的合作;要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反對和平演變,也要依靠中國的支持。
當前,美國在中美爭取東南亞小國的競爭博弈中獨占鰲頭。但是,這一切都是美國這批亞洲戰略家人為制造的暫時的興旺景象,它并不與美奉行的“實用主義的亞太多邊主義”與“多邊主義從屬于雙邊同盟”的原則相一致。
美國在觀念上、身份上和認同上并沒有也不會融入亞洲。東亞的國家多多少少都有亞洲的意識,希望在不干預內政、擱置爭議的條件下,尋找有利于經濟發展和關系和睦與穩定的政治上的框架,即使它僅具象征意義。但美國沒有這樣一種意識、激情和責任去推動一個形式上友好,且功能上沒有提供解決一系列爭議問題與促進戰略信任的洲際性機制。它所關心的是通過盟國結構主導東亞力量關系,遏制中國與朝鮮,確保冷戰遺留下來的西太平洋的政治地緣場景不變,確保它能暢通地進入各國的市場。
其次,美國在東亞不存在本土性的固定資產建設的特別利益。美國是一個沒有亞洲領土的太平洋國家,它沒有當地國家那樣的“我們的”愿望、義務和福利需要來為各國經濟長期發展而投資于跨國家的非營利性的基礎設施,也不會關心培植各種地區性的公共物品。這也就是它在1997年金融危機中甘當旁觀者的原因。
與過去的戰略相比,美國的東亞合作新戰略也缺乏清晰性和明確性。如對于美國參與東亞多邊合作機制的利益認識并不統一,對到底要得到什么并不明確。
美國新戰略的核心是削弱中國的影響,防止中國瓦解美國的盟國結構,但其在地區安全、全球政治上對中國合作的期望與其軍事上對中國實施力量遏制又是矛盾的。從美國的戰略文化看,就是與主要在軍事上存有威脅的大國進行實力和戰略要地的競爭,但中國并沒有這種意識和能力與美國進行戰略競爭。目前東亞國家設計的合作機制的目標、運行的原則與方式與美國方式大相徑庭。東盟在東亞合作機制中要掌握主導權,這并不符合美國的利益與旨趣。美國感興趣的是:新的亞洲機制必須發揮它的領導作用,應該具有內聚性和功能明確。
所以,從長久看,美國這一波的戰略調整是很難持續的。當美國發現它與東盟的密切合作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東盟在與美國戰略性合作對付中國問題上形不成一致意見,當中國在解決南海和東海等問題上積極提出新的共贏構想時,而同時美國在全球范圍內又遇到其他更急迫解決的問題,需要中國在政策上和行動上進行配合時,美最高層對東盟的興趣和戰略性投資將自然而然地減少和降低。因此,有可能美國在這一輪看似緊張的中美大博弈中的基本底線就是,中國在戰略上退一步,在引起爭議的問題上保持戰略上的收斂。
(作者為上海社會科學院亞太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
來源:東方早報2011-02-17